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沩山灵祐及其禅法思想评述

内容提要:沩山灵祐禅师,是中国禅宗史上著名的高僧,为禅门五宗之一沩仰宗的开创祖师,他的禅风对后人产生了一定的影响。由于他的禅法内容都是在对学人的开示记录,不是在有系统的著述中体现,所以很难准确全面地把握他的禅法要领。本文根据相关资料,对他的生平作简要的梳理,对他禅法中相关的几点内容和历史地位略做考察介绍,以求方家指正。
关键词:沩山灵祐 直心 不二 顿渐
作者向学法师,中国佛学院教务长、研究生导师。
佛教来源于古印度,但它自从翻山越岭传入中国后,便与中国本土文化习俗不断互相吸收、融合,最终成为中国传统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。中国佛教在隋唐时达到了鼎盛,先后形成八大宗派。禅宗,是其中最富有中国民族特色的宗派之一。
禅宗是东方文化的奇芭,在宋以后成为中国佛教的主流,对中国佛教,乃至中国文化的众多领域如哲学思想、文学、艺术等等都产生过极为深远的影响。不仅如此,早在唐代,禅宗便已远传朝鲜、日本,至今仍在它们的社会中发挥着相当的影响力;近现代又传入欧美等地,得到许多人的青睐。放眼古今中外,形成于唐代的禅宗,不但在漫长的历史中具有辉煌的过去,而且至今仍以其独特的魅力吸引着众多的有缘人,启示了人心,造福了社会,展示着生生不息的活力。那么,走近历史上有巨大影响力的著名禅师,了解他们的行覆,解读他们的禅法,相信会让我们更好地理解禅宗,并且得到更多的精神食粮。
本文研究的对象沩山灵祐,即是中国禅门五宗之一沩仰宗的开山大祖师。
从现有文献看,灵祐与历代的众多大禅师一样,行云流水,随缘参禅随机弘教,并没有亲自著述什么禅法主张。然而,中国佛教是一个文教,重视师承关系的国度,灵祐作为开宗立派的祖师,他随缘任运的言传身教,在当时被弟子们当成指导修行实践的珍贵法宝,记录下来。现存记述灵祐生平和禅法的资料主要有《祖堂集》卷十六 、《景德传灯录》卷九 、《五灯会元》卷九 、《宋高僧传》卷十一 、《佛祖历代通载》卷十六 以及《潭州沩山灵禅师语录》等 所载灵祐的传记和语录。此外,在《全唐文》卷820中还载有唐郑愚撰写的《潭州大沩山同庆寺大圆禅师碑铭并序》。至于见录于《禅门日诵》中的《沩山大圆禅师警策》一卷,乃是灵祐为了警策学人珍惜现有生命,好好修行,不要懈怠懒惰,不要浪费光阴而作的。它虽然影响大,“自古即被视为禅林初学者必读书籍之一,与《四十二章经》、《遗教经》并称为佛祖三经。”(参见电子版《佛光大词典.灵祐》)但毕竟是一种对学人修行态度的劝勉与鞭策,与禅法思想关系不大。
在此,笔者主要依据上述原始资料,参考《唐五代禅宗史》 、《禅宗宗派源流》 、《中国禅宗通史》 、《分灯禅》 等相关的研究,对灵祐的生平、历史地位及主要禅法思想略加考察介绍。
一、沩山灵祐的生平
灵祐(771——853),福州长溪(今福建省霞浦)人,俗姓赵。年十五岁礼本州建善寺法常(《宋高僧传》作法恒)律师出家。他非常发心地为常住工作着,“执劳每倍于役”(《宋高僧传》)。三年后,即十八时前往浙江杭州龙兴寺受具足戒,并参究大小乘经律,尤其着力地精研大乘佛法。
在二十三岁时的一天,认识到死钻文字堆里是难以证悟生命的真谛,难以让漂泊烦恼的心灵得到真正的依归,得到真正的安稳自在,他不由感叹说:“诸佛至论,虽则妙理渊深,毕竟终未是吾栖神之地。”(《祖堂集》)于是,他想探求新的修行道路。便出外云游参访,先到天台山(今浙江省天台山)巡礼了天台宗创始人智者大师的遗迹。在此过程中,除了缅怀古德之外,是否还有所学习,则不得而知。但据说途中曾感得神异僧寒山的现身,并用谶言指点他:“逢潭则止,遇沩则住”,到达天台山国清寺时,另一神异僧拾得又预言他将来是“一千五百人善知识”。(此见于《祖堂集》及《宋高僧传》)有的学者认为,这是“不足凭信的”,因为寒山拾得此时早已去世。然而,站在宗教的立场,本来就有许多异于常情之处的应化信仰存在。
此后,灵祐到江西建昌县西南马祖的墓塔所在地石门山(今江西靖安县宝峰山)泐潭寺,参礼马祖弟子怀海(怀海此时还没到百丈山),如鱼得水,专心修习南宗禅法,深得怀海的器重,位列参学众人之首,成为以“平常心是道”著称的洪洲禅系的法徒。
有一天,他在怀海身边侍立,怀海突然叫他拨一下火炉看炉中还有没有火?灵祐拨炉灰看了看,回说:“无火。”怀海便亲自过来细拨,只见深处仍然有小火,便说:“你说没有,这不是吗?”灵祐当下开悟,便向怀海礼谢并陈述自己的见解以求印证。怀海告诉他:“此乃暂时岐路耳。经云:欲见佛性,当观时节因缘。时节既至,如迷忽悟,如忘忽忆。方省已物,不从他得。故祖师云:悟了同未悟,无心亦无法。只是无虚妄,凡圣等心。本来心法,元自备足。汝今既尔,善自护持。”(《祖堂集》)
发明心地之后,灵祐到湖南沩山自立门户,开辟道场,其中因缘却颇为奇特。据说当时有一位司马头陀来到怀海处,提起沩山(在今宁乡县西)风景的殊胜,认为那是一块很适宜启建大道场聚众修持的宝地。又为大家看相,认为包括怀海在内的常住僧众中,唯有当典座(负责厨房工作的僧人职称)的灵祐才是沩山正主。为了大众心服,怀海作了一次考试,让大家表达各人的佛法见地,以便择优派遣。他手指净瓶问:“不得唤作净瓶,汝等唤作什么?”(《景德传灯录》)当时,灵祐是以一脚踏倒净瓶并径直走出门去的出格作法,赢得了怀海的称赞,胜出首座和尚而当选的。
大约在唐宪宗元和(806——820)末年,灵祐终于来到了潭州(治所在今湖南长沙)西北的大沩山开辟道场。只见此处山深林密,虎狼出没,荒无人烟。初来乍到的灵祐孤身只影,生活极为艰难,仅靠采集野果野菜充饥度日,即便如此,他“非食时不出,凄凄风雨,默坐而已,恬然昼夕”(《大圆禅师碑铭并序》)一派安贫乐道,随缘度春秋的行持风范。所谓“山不在高,有仙则名”,时间长了,山下的民众逐渐被他所感化,纷纷前来归依并合力建造寺院,营造一方人间净土。稍后,大安上座等僧人也陆续前来投奔亲近,由此常住人员越来越多,至会昌法难之前,沩山住众已有相当的规模。在此过程中,也得到了时任潭州刺史、湖南观察使的裴休(后官至宰相)的敬信与支持。然而,会昌法难的到来,整个汉地佛教遭到了沉重的打击推残,尽管当时潭州地区属于消极执行这一政策的地方,僧人得到较大的宽容庇护,但大势所趋,沩山僧团仍被迫解散。灵祐与大安等弟子用布裹头,藏匿于民间,信心坚定地等待着春暖冰销之日的到来。
宣宗即位后,下令恢复佛教。于是,裴休便用自己的车舆迎请灵祐,并“亲为其徒列”,恳请他再次剃发现出家僧宝相,继续为人天师,领众住持沩山道场(《大圆禅师碑铭》)。此后,灵祐又先后得到山南东道节度使、检校户部尚书、襄州刺史李景让以及湖南观察使崔慎由(后官至刑部侍郎等职)的敬信和护持。蒙李景让的特意奏请,沩山寺院钦赐为同庆寺。
三、沩山灵祐的历史地位
灵祐及其弟子慧寂共同开创的沩仰宗,遐尔闻名,“成为禅宗一花五叶中最早伸展出的一个叶片”(《中国禅宗源流》)。作为沩仰宗的开山祖师,灵祐在禅宗史上的地位自然也是有口皆碑的。如上所述,当年沩山僧团以灵祐为中心,在四众弟子特别是裴休等大外护的大力支持下,人数最多时达到一千五百人以上,成为农禅并重的大道场。魏道儒先生认为其规模的盛大甚至超过怀海的百丈山,沩山道场那种如日中天的声势可想而知。沩山道场自给自足,法喜充满,法音远播,在安顿流民,减轻国家负担,稳定社会人心以及培养佛教僧才各方面都做出了不小的贡献。灵祐禅师的个人魅力以及在当时禅林中的位置,由此也可见一斑。
灵祐的得法弟子,《景德传灯录》说有四十三人,此中十人有传,他们分别到相当于现在的湖南、江西、福建、浙江、江苏、湖北、陕西、河南等广大地区弘扬禅法,其中以仰山慧寂、香严智闲、灵云志勤最为著名。从其法脉的足迹来看,可谓大江南北,都为其法雨所滋润。除了本法系的禅僧之外,历代其他的大禅师如雪峰义存、玄沙师备等对其禅法也都有所举扬。禅林中对灵祐大师的推崇程度,无过于郑愚的赞美所说:“言佛者天下以为称首”,(《大圆禅师碑铭并序》)评价是非常高的。
除此之外,据传为灵祐禅师亲撰的《沩山大圆禅师警策》,虽然不属于禅法著作,但对于后学僧格的养成极有意义,“自古即被视为禅林初学者必读书籍之一,与《四十二章经》、《遗教经》并称为佛祖三经”。与广为流传的著名佛典并称为“三经”,足见人们对它的推崇程度可以说已经达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。自然的,著作者沩山灵祐禅师的鼎鼎大名,也是千古流芳,感动了一代代的有缘人。
灵祐非凡的影响力是不用置疑的,不过,对他的禅法思想,忽滑谷快天说:“灵祐根本思想与百丈所见不异,作为沩仰门风者,宾主对扬之手段而已。而其手段多出自慧寂”。 大概是认为灵祐的禅法思想不出其师怀海,并认为接机手法即所谓的“门风”,是各宗特色的所在,而作为禅门五宗之一沩仰宗的接机教化手段,却多出自他的弟子慧寂,故灵祐本人似乎贡献不多。
对此,笔者浅见认为,禅门五宗本来一脉相承,皆为六祖南宗禅系,其根本禅法思想本来就是相通的,只过大家在表达上有时会有自已的特色而已。而作为禅师,只要他真正把握了禅法的精髓,具备了佛法的真智慧与悲天悯人的情怀,任运自在,随缘对机地给众生以恰如其分的教导,达到开启大家的真心的目的,那么,他便是众生真正的依归处,是值得肯定与赞叹的,而用不着为了区别于他人而特意标新立异,这就犹如,只要对症下药使人尽快恢复健康即是最好的,而不在于花样的新旧与否。换一句话说,接机手法本来就是一种手段,若为了手段而忘了目的,反而是颠倒了。故《楞严经》批评愚痴的人执指忘月,执著于手段而迷失了目的,佛说如此一来,两者都会被迷失了真义。
另外,以沩山灵祐为开山祖师的沩仰宗,虽然在中国佛教界和社会上都曾产生过较大的影响,但它在禅宗五叶中成立最早,衰亡也最早,大概在唐末转入宋初时即告绝传,然而这是不能做为论断沩仰宗优劣的依据的。沩仰宗的衰亡,若探究其原因,除了本身的接机手法、历史偶然性等之外,应该说能否得到传承法脉的优秀人才是最为关键的了,故此北宋契嵩说:“然其盛衰者,岂法有强弱也?盖后世传承,得人与不得人耳。” 这也正是佛门常说的“人能弘道,非道弘人”的体现。
注释:
〔1〕见张华点校,(南唐)静、筠禅僧编《祖堂集》,中州古籍出版社,2001年10月第1版。下面简称《祖堂集》。
〔2〕见 妙音.文雄点校,(宋)释道元著《景德传灯录》,成都古籍书店,2000年1月第1版。下面简称《景德传灯录》。
〔3〕见苏渊雷点校,(宋)普济著《五灯会元》,1984年10月第1版。以下简称《五灯会元》。
〔4〕见范祥雍点校,(宋)赞宁撰《宋高僧传》,中华书局,1987年8月第1版。以下简称《宋高僧传》。
〔5〕《佛祖历代通载》,载《大正藏》卷49。
〔6〕见《五家语录》,载《卍续藏》卷119。
〔7〕杨曾文《唐五代禅宗史》,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,1999年5月第1版。
〔8〕吴立民主编《禅宗宗派源流》,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,1998年8月第1版。
〔9〕杜继文、魏道儒《中国禅宗通史》,江苏古籍出版社,1993年8月第1版。
〔10〕王志跃《分灯禅》,浙江人民出版社,1997年12月第1版。
〔11〕见《景德传录》卷九,142页。
〔12〕见《祖堂集》卷十八,597页。
〔13〕见《祖堂集》卷十八,602页。
〔14〕见《景德传灯录》卷九,142页。
〔15〕朱谦之译,杨曾文导读,忽滑谷快天撰《中国禅学思想史》上册,第225页,上海古籍出版社,2002年4月新1版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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