65岁,足够老了。
65岁之前用于领略,65岁之后用于固守,我愿意被素食馆拴牢,哪里也不想去。去不动了。更要命的是,大约也写不动画不动了。创作是个残酷的体力活儿。世界已经看尽,人情已经参透,看不尽参不透的,也已经到了无所谓莫须有的地步,就那么糊里糊涂地留给来世吧。如果还有来世的话。
闹中取静,素食馆最好开在老路的末梢,在倾斜的顶端。最好连带着一个庭院,不必大,容下三两棵无花果树就好。院墙四周,我植了沿墙壁须臾而上的扁豆和丝瓜,成熟期之前,分别开出紫色黄色的花。猫们出入自由。它们中间必有一个名字比这店的名字叫得更响,更有江湖派头——也许叫王美丽,也许叫王英俊。
素净、简单、禅意,我自己的一日三餐,也来自于这间素菜馆。面包和汤,每天的名头都不一样。菜打时令,它们身上的四季是素食馆最好的时间坐标。除了全素,角落里应当有一个小菜系叫“海货犯罪感”,用于满足那些和我一样吃素最低级别的家伙。我们已经戒了各种肉食,独独对海货放不下。还有一个小菜系,“八卦乱飞”。想想看,65年的人生,总归攥了很多故事,别人的,自己的,亲历的,偷听的,意淫的,怀想的——我要根据这些故事创作,这一次,不是画布上,也不是电脑键盘上,而是在砧板,炒锅和灶台间,想想都刺激。食材也极尽混搭,越出其不意越能带来挑衅。我是个有故事的老厨娘。
有阳光的下午,我需要晒晒脊背。一边晒,一边手上不停。我在杏仁咖啡的涩香里画孬画。不一会儿,烤好的水果派也出炉了。空气中又多了一重好闻的味道。味道常换。独独黑巧芒果派是最长线的,它从来没有消失过。我一直记得某人爱吃。每月的第二个星期一、第三个星期六、第四个星期四,是我的法定休息日。搞不清楚的人不算真正的拥趸。若有回头客上了瘾不能自拔,非要追来寻这一口,结果正碰上我的休息日,吃了闭门羹,从此一定更加忘不掉。
我常想,这样一些事情,如果不出意外,几十年以后,会和我一起存在于蓝色之城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