矩觉是力矩中国于 2023 年推出的生活方式专栏。我们将跳出行业之外, 聚焦个人经历,探索食物在日常生活中的角色和力量。
在这一季(1-4 月)中,我们将关注点置于“变化”上,为您讲述关于时空变迁或个人生活变化的故事,与您探讨变化给我们带来的影响与意义。
篇四 对话CellX创始人杨梓梁:一口面汤背后,是一个怎样的世界
2022.1.20
十二月廿九日,除夕的前一天。
上海的街头刚刚迎接完一场久违的雪;广州的旧市中心已经搭起花街;南方的客家村落里,炸芋丝的香气徐徐飘来;银装素裹中的东北人家,早已屯好了过年吃的大白菜。
安宁来之不易——彼时,许多市民刚刚从突如其来的疫情冲击中缓过神来,仍在从过去三年的特殊时光中恢复心神。
在这段日子里,许多人的生活发生了颠覆性的转变,也有许多人改变了自己人生的发展方向。
CellX的创始人杨梓梁便是其中之一。
2020年初,梓梁离开了世界知名的咨询公司,回国创立了新蛋白企业食未科技(CellX)。在与他的对话中,我了解到了这位年轻创业者的独特经历,更了解到根植在CellX的品牌背后的,他对饮食的热忱,和对人、食物、环境间关系的独特洞察。
在对话开始时,梓梁谈到了自己逐步走向创业的历程。
梓梁:我是北京人。10年前到美国上大学,毕业后留在美国做管理咨询。2020年疫情刚开始的时候,很多事务都停下来了,我得到了一个窗口期,就想要做点自己想做的事。
Yilun:是在那个时候才开始接触新蛋白的吗?
梓梁:我之前的人生轨迹跟新蛋白关系不大。跟这个事结缘大概是在七、八年前,了解到有效利他主义,了解了畜牧业对环境的影响,加上对动物的同理心,我成为了弹性素食主义者,也就是说减少吃肉的次数,每周最多只吃一到两次,所以我也一直在默默关注着新蛋白行业。(2020年)窗口期的时候,我发现整个行业发展挺快的,很多植物肉产品刚刚上市,正好国内也缺乏这样的公司,就抱着尝试的心态开始做了。
Yilun:这个行业当时还挺小众的,信息也不多。
梓梁:对,(我)更多还是通过对弹性素食、动物和对吃这件事的理解来做这件事。
Yilun:听起来这个时期对您来说还挺重要的?
梓梁:是的。我一直以来的目标还是想能够产生一些影响力,改变一些事情。在美国的工作比较光鲜,职业发展轨迹也挺好的,但是我总觉得不满足。我希望我的工作对社会能有更多正面的影响。
当时我也问过自己到底该怎么做,想达到什么目标,最后的结论是要去做社会创新,做社会公益型的企业。
素食沙拉,摄于美国
在这些年里,梓梁早已习惯了在不同文化环境中来回穿梭,转换身份。他戏称,自己最适合的角色是「国际工人」。
Yilun:在不同的环境生活过之后,现在对自己的文化身份怎么看?
梓梁:过去几年发生了很多事,无论是因为疫情还是战争等原因,全球化在退潮。但我还是认为我自己更适合当一个「国际工人」,能够了解不同的文化,能够扮演它们中间的桥梁。跟外国人相比,国内的情况我相对而言熟悉很多,但回国之后还是有很多事需要重新了解、接纳;对国外也一样,认知肯定比当地人要弱一些,但会比其他地区的人了解得更深。
与对不同文化的认知一起变化的,还有梓梁对饮食的喜好。
Yilun:转变成素食者的感觉怎么样?
梓梁:还是有点困难。无论是对食物的渴求,还是社交的环境,都让人难以放弃肉类,所以我选择了用弹性素食来过渡。
我很喜欢做饭,以前都是喜欢重口味的——炖、炸、炒这种,现在变成喜欢简单的烹饪,不加什么佐料,而是去激发食材本身的味道。
梓梁的学厨作品
Yilun:这个转变的过程是快乐的吗?
梓梁:我毕竟还是弹性素食,比当纯粹的素食者容易很多。我觉得人们会怀念以前的食物,还是因为吃的机会少了,就会特别珍惜,物以稀为贵嘛。
Yilun:在您的回忆里,对饮食有没有什么印象深刻的经历?
梓梁:在国外念书的时候,我需要自己做饭。我会想念家乡的菜,做的都是以前在家里会吃的,比如一种西红柿鸡蛋挂面汤,做法非常简单,我一般在早上吃。但回国之后,我又会想念一些国外的菜(笑)。
Yilun:小时候会有这种感觉吗?也会想吃别的菜系?
梓梁:小时候还好,小时候吃饭就是吃饱,是功能性的。后来才会想去探索不同文化里的烹饪手法。我发现,一个地方的环境和食材对于那里的烹饪方式会产生影响。我觉得挺奇妙的,从观察别人吃东西都能看到一个地方的特点。
当地传统午餐便当,摄于印尼
聊到这里,梓梁分享了他在秘鲁的见闻。
梓梁:我曾经去过秘鲁,它的首都利马在全球美食之都排行榜上,跟东京、伦敦等大城市一起排在前几名。历史上利马是个文化大熔炉,除了当地土著以外,还接收过非洲黑奴,有很多来自日本和中国的亚洲移民,同时还有来自西班牙等欧洲国家的人,所以当地的菜系非常融合。
比如中国的菜系——当地人管中餐叫「Chifa」,因为那里有很多中国移民,他们总说「吃饭」,甚至有一道很著名的菜就是从中国的炒菜学来的;还有一种用柠檬腌渍生鲜的菜,是受到日本刺身的影响。
我觉得利马是个特别神奇的地方,它有当地的食材,同时菜系又受到世界各地的影响。我觉得一个地方的菜系除了反映了一个国家的物产以外,也反映了它的历史文化。
秘鲁名菜Ceviche,摄于利马
Yilun:您曾在其他媒体中提到,希望CellX不仅是一家科技公司,也成为一家美食公司。有考虑过研发各国特色的菜系吗?
梓梁:还在尝试。我们目前还处在原料生产的阶段,现在谈论面向大众消费者的产品还有点早。希望未来的产品能融合不同地区饮食的优势吧,我觉得这是件特别美妙的事。
从梓梁的叙述中,我感受到了他在探索饮食文化,从食物观察风土人情时的兴奋感。
但在聊到饮食在社会、环境中扮演的角色时,梓梁却变得严谨与审慎起来。
Yilun:您认为饮食这件事对人类来说意味着什么?在生活中扮演着什么角色?
梓梁:我觉得食物满足了人们的不同需求,可能每个人会有不同的答案。
最基础的是温饱和营养的需求;
再往上,美食是很治愈的,这也是为什么我很难成为一个纯素食主义者,我觉得这是一件很贴合人性的事;
然后还有社交需求,这也是为什么很多素食主义者的朋友圈会慢慢发生变化。我觉得这是整个行业面临的挑战——如何让新蛋白在社交层面被接受;
接下来就是回忆和习惯的力量,选择新蛋白肯定是需要调整自己的饮食习惯的;
最后就是,食材有自己的魅力——不止是新蛋白,包括一些植物、菌菇,能让人体验很多独特的味道和烹饪方式。
素食寿司,用西红柿模仿鱼肉,摄于印尼
Yilun:饮食的功能性好像越来越强了。
梓梁:现在很多人因为压力、时间、生活节奏等原因,吃饭变成了一种流程。我自己的体验就很明显。中午只有10分钟的时间,我不在乎吃啥,只要能快速解决饥饿问题就可以。这可能是个大趋势吧,人类对效率愈发追求。但我觉得食物的情绪和社交作用肯定是有的,只是在慢慢变少而已。
Yilun:您怎么看食物对社会和环境的影响?
梓梁:我们的日常饮食其实一直在影响着社会。人们吃什么的背后,涉及到餐饮、服务、养殖、饲料、育种、疫苗等等方面,影响着经济发展。但人们对这个复杂链条的认识越来越缺乏。
过去人们自己种地,种出来的粮食自己做来吃。但现在我们在便利店买个便当就能吃上饭,都不知道里面的食物是从哪儿来的。我觉得这还挺悲哀的,因为我们需要对自己的消费负责任,但如果我们不知道饮食对社会和环境的影响的话,真的很难做到。我很希望大家能在吃之前对食物被端上餐桌前的过程能有所了解。
Yilun:听起来您对这种变化的态度似乎还挺悲观的?
梓梁:不,我觉得不能说这是不好的变化。它是客观发生的,能让社会更高效,养活更多的人,这都是好处。人类社会发展是好的,只是我们需要意识到潜在的负面影响产生的可能性。
Yilun:您觉得可以两全吗?
梓梁:我觉得可以,而且我们必须要做到两全。现在我们的饮食对社会影响很大。比如,外卖的包装很多,这确实很方便,但同时会浪费非常多的资源。我觉得我们未来需要找到一个平衡。现在我们在用资源浪费来换取效率,如何平衡会是一个很重要的议题。
Yilun:作为消费者和从业者,对行业的看法应该挺不一样的吧?
梓梁:我觉得我肯定是从业者特别喜欢的消费者类型(笑),跟行业的想法完全相符,但这样的消费者没有那么多。作为从业者,要从消费者出发来解决问题,但也要想得更全面、更远。
Falafel和Hummus,当地最常见的素食选择;摄于中东地区
与梓梁的对话,让我对新蛋白的认识走上了新的维度。
曾经听说过许多新蛋白的理念,有关于环境的,有关于道德的,也有关注人类与其他生物的生存环境的。这些理念的确发人深省,但总是少了一些让人触动的鼓点。
当梓梁将多年对饮食与人文的反思与思考,凝结为自己的理念,注入到对责任的探索中时,这种热忱洇透了事业,穿越了行业。这种来自于个人体验的真诚感触,能让人真切地会心一笑。
简洁,松弛,却力透纸背。
假如对新蛋白的热情不只关于我们的身份,而是我们对世间万物友爱的一部分,或许我们能改变更多吧。
【对谈结束后】
Yilun:梓梁,我发现您在聊起秘鲁的时候是最兴奋的。
梓梁:哈哈……探索不同地方的文化,真的很有意思。
大树菠萝塔可,摄于墨西哥
故事来源/杨梓梁
文字/Yilun Qiu
编辑/Fiona Wong
影像来源/杨梓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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