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离念灵知之非

离念灵知心本非天童禅师默照禅之宗旨,大慧宗杲在尚未与天童宏智面谈之时,唯斥责默照之法令人难以证悟,都不破斥天童所悟之意旨也;复因天童宏智禅师推广之默照禅,仍以如来藏为归,非以离念灵知意识心为宗旨;故其默照禅法虽然难悟如来藏,仍非完全有过。真实有过失者,乃是当时人及后人误会天童所悟之旨,错以离念灵知心取代天童所悟之法,而以默照禅之名,行于离念灵知之法;是故此章命名为“离念灵知之非”,不称为“默照禅之非”。然而默照之法极易使人错会为觉知心默照妄想不起之境界,此亦是事实,学人于此应知。
释仪润举百丈门规说云:【夫参话头之法,自黄蘖肇端,诸师遵承,而大慧尤主张之。大慧中兴济北之道,岂其机用弗具?而开示来学,以一句话头塞其咽喉、消其伎俩,然后显大机大用、激其精进,而获证者四十余人。盖师家机用、学者工夫,必两相宜而有成也。若不益进其工夫,唯机用接人,则上根利机当下知归,能有几人?中下之流永失法利;而掠虚者乘风接响,达磨一宗扫地尽矣夫。……《禅宗秘要》云:“西域崛多法师游五台,至定襄县,见一僧结庵而坐。法师问曰:‘汝孤坐奚为?’曰:‘观静。’师曰:‘汝出谁门耶?’曰:‘神秀大师。’法师曰:‘我西域异道最下根者,不堕此见。兀然空坐,于道何益?’”】(《百丈清规证义记》卷八)
是知打坐求静以定其心,常处于离念灵知境界中,乃是西域异道中最下根人也不会堕入之邪见,云何号称至高无上佛门大法之宗门正法大师,却犹堕在执身打坐求静之最下境界中,以求一念不生?是故,天童默照之法,当如天童禅师所示:默照有念灵知之非,默照离念灵知之非,默照处处作主之意根非真,默照意识觉知心之种种变相境界虚妄。如是默照观察,一一默觉其非已,岂非唯有如来藏一心方始真正?其悟也,不在久矣!惜乎天童当时学人悉皆错会天童之意,又因天童三寸甚紧,不轻易放人悟入,是故终其一生,无人悟入承其衣钵。今人无智,更向误会天童之邪见中久坐,更认天童所破之离念灵知心为真,欲待何时可悟?
又如《禅门锻炼说》卷一云:【是故从上古锥,论悟道者必贵乎机下也。马祖、百丈、黄檗、临济以至汾阳、慈明、东山圆悟、大慧诸老,皆大机大用,电闪雷奔,不可近傍:一锤、一掷、一捱拶、一回换,命根顿断,正眼洞明;大龙大象云兴雾拥,宗门斯鼎盛矣。至元代以后,列祖锻炼之法不行,止贵死坐冷禅:寒灰枯木、古庙香炉,冷啾啾地不动不摇,以为得力;反诋诸祖机用以为门庭施设,黜五家纲宗为奇名异相牢笼学者,而宗风遂大坏矣。】所以自古以来,真悟之师若论悟道之法者,都看重在机锋下悟入者;所以马祖、百丈……东山圆悟、大慧等人,都是大机大用,都以禅门机锋助人悟入,由此而得光大宗门。初不以静坐求一念不生为贵,谓之为“死坐冷禅、寒灰枯木、古庙香炉、冷水泡石头、鬼家活计”,所以五家纲宗都很重视机锋施设,从不教人死坐冷禅、求一念不生,所以五家纲宗都破斥离念灵知心境界。
但是元朝历代皇帝,都信受从家乡蒙古带来的怛特罗佛教(天竺晚期密教,与西藏喇嘛教完全相同),故都崇尚双身法的乐空双运;由于乐空双运之法,以淫乐中的觉知心一心受乐而一念不生为其宗旨,所以必然都认定意识觉知心离念时即是真实心,落入常见外道见中。由此缘故,必然要破斥及抵制如来藏妙义,所以对“马祖、百丈、黄檗、临济以至汾阳、慈明、东山圆悟、大慧诸老”,不以静坐修证一念不生境界,“皆大机大用,电闪雷奔”之机用助人证悟如来藏一事,助人亲证绝对寂静涅槃的如来藏,都不能接受,当然要大力加以打击。清朝雍正亦因如是,所以亲自撰写《检魔辨异录》,以邪魔外道之知见,而破斥亲证如来藏之贤圣为魔。
然而打坐修静的一念不生,都只是意识觉知心相应于定境之境界,不可能悟得般若实智,只能获得定境的世间境界受用;大慧的看话禅则不以修习一念不生境界为务,一念不生只是参禅所应具有的前方便功夫而已,还得用一念不生的功夫,不起妄想杂念而专心参禅──寻觅第八识如来藏。然而学人欲以己力参出如来藏所在,其实甚难,是故真悟之师观察因缘,施以种种手段,或以话头、或以机锋、或以棒打、或以大喝……等,助益学人当下触证如来藏,便可现观如来藏的本来真实性、本来如如性、本来清净性、本来涅槃性、本来离念性、本来无我性、本来中道性……等,由是而得亲证如来藏所显之真如自性,即成贤圣大师。
元朝时起之皇帝既都崇尚双身法的受乐时离念灵知心,误认此一意识心为真实心,何能忍受真悟之师公开破斥离念灵知心?由是缘故,对于古今诸师破斥离念灵知之典籍,都极为厌恶;同理,堕入离念灵知心之错悟禅师们,本已不满真悟之师破邪显正,既见皇帝崇尚双身法中的离念灵知心,心中觉有皇朝势力依靠,便对五家纲宗公开大表不满,大力诬蔑五家纲宗,故有“止贵死坐冷禅:寒灰枯木、古庙香炉,冷啾啾地不动不摇,以为得力;反诋诸祖机用以为门庭施设,黜五家纲宗为奇名异相牢笼学者”之事生焉!
《禅门锻炼说》卷一又云:【直须以杀活圣箭、迅雷一击,紧峭言句顶门一札,桶底自脱、命根立断矣!此犹推人于万丈之崖而不能停也,转圆石于千仞之上而不可留也,亦如金针之拨转瞳神而立使光明也,岂不异矣哉!马祖之接水潦,睦州之接云门,大愚之接临济,岩头之接雪峰,船子之接夹山,汾阳之接慈明,慈明之接黄龙,大慧之接教忠、西禅,非用此道耶?其余见之灯录、载之传记,诸祖机用霆崩电激,凤翥龙腾烈烈轰轰,照耀古今不可悉数,何常教人止休去歇去、坐死禅、守冷灶,不起疑情而将心待悟者为是耶?”】
所以学人不应死坐冷禅,不应唯求一念不生,而是应以一念不生时之觉知心,进求如来藏之所在;一念不生、纯清绝点时,正是宗门所谓百尺竿头境界,仍须再进一步,方得谓悟;所以长沙招贤大师曾作颂云:“百尺竿头坐底人,虽然得入未为真;百尺竿头须进步,十方世界现全身。”正谓一念不生、清纯绝点之际也!此时正是进无可进之时,若能再求向上一路,只要忽然向上进得一步,便可悟得如来藏常住心,此时便可现观如来藏的中道性、涅槃性、真如性,即是证真如也!从此以后,去到十方世界,永远都是这个如来藏法身,不须要保任意识觉知心的离念境界,又何需专贵一念不生之粗俗境界?错以为悟?故知离念境界只是中途之乐,并非究竟。
又如《列祖提纲录》卷十六,大慧禅师曾有开示:【大慧杲禅师:钱计议请普说,师云:“‘法不可见闻觉知,若行见闻觉知,是则见闻觉知,非求法也。’既离见闻觉知外,却唤甚么作法?到者里,如人饮水冷暖自知,除非亲证亲悟,方可见得。若实曾证悟底人,拈起一丝毫头,尽大地一时明得。今时不但禅和子,便是士大夫聪明灵利博极群书底人,个个有两般病:若不著意,便是忘怀。忘怀,则堕在黑山下鬼窟里,教中谓之昏沉;著意,则心识纷飞,一念续一念,前念未止、后念相续,教中谓之掉举。不知有人人脚跟下不沉不掉底一段大事因缘,如天普盖似地普擎;未有世界,早有此段大事因缘,世界坏时此段大事因缘不曾动著一丝毫头。往往士大夫多是掉举,而今诸方有一般默照邪禅,见士大夫为尘劳所障,方寸不宁怗,便教他寒灰枯木去、一条白练去、古庙香炉去、冷湫湫地去、将者个休歇人;你道还休歇得么?殊不知者个猢狲子不死,如何休歇得?来为先锋、去为殿后底不死,如何休歇得?此风往年福建路极盛,妙喜绍兴初入闽住庵时便力排之,谓之断佛慧命,千佛出世不通忏悔。”】
又如:【大慧云:“默照邪禅,自不证悟,而以悟为建立、为接引之词,以悟为落第二头、为枝叶边事。自既不曾有证悟处,亦不信他有证悟者,一味以‘空寂顽然无知,为威音那畔空劫已前事’,遇善知识与说本分话,反以为非,此即‘说道理、认光影’之辈。”】这就是误会天童默照禅之凡夫禅师等人,误以为天童默照禅所示的证悟境界就是离念灵知的清纯绝点境界,就说大慧禅师所说的悟是建立、是接引学人之方便说,不信离念灵知之上更有证悟之事,所以大慧禅师大力诃斥为“默照邪禅”,却不是指天童宏智自身的默照禅也!
大慧禅师随后又开示道:【“绝此二途,死抱话头,不使有第二念分岐。一切时单提此‘无梦想主公’一句,结成疑团;打又打不破,舍又舍不得,正是得力时,切勿放松改辙;这便是吞栗棘篷、跳金刚圈、铜墙铁璧。忽然哗地一声,不觉死中得活,庆快平生,便能与从上佛祖把手并肩、同一鼻孔出气:‘雪峰球、道吾笏、石巩箭、秘魔叉,是甚么闲家具?’到者里,方说得有梦无梦不二,睡时醒时不二,未生与已生不二,未死与死后不二;指东瓜、画葫芦,悬羊头、卖狗肉,说鹿为马、证龟成鳖,作家相见、你坐我立,勘验初机应时及节,逆行顺行天地莫测,可谓‘我为法王,于法自在’者矣!”】(《宗范》卷一)
大慧禅师此段开示,特别明示悟后境界:“有梦无梦不二,睡时醒时不二,未生与已生不二,未死与死后不二。”然而离念灵知心显然是有梦与无梦时不同,睡时与醒时也不同,未生与已生大不同,未死与死后更是大不同,都不是大慧宗杲所讲的不二。由此检查之,可知离念灵知心不可恃,抵不得生死时节到来,抵不得眠熟无梦时必然消失之事实;抵不得未生之前必定昏昧而不灵觉的事实,与已生之后大不相同;也抵不得死后断灭的事实,与未死之前的灵明觉了大不相同。是故有智之人闻此一说,应当进求第八识如来藏,方能实证“有梦无梦不二,睡时醒时不二,未生与已生不二,未死与死后不二”的般若实智境界。
堕入离念灵知心者,必于真悟祖师公案不能通达,只能意识知解尔。然而悟之真假,一眼即得明鉴,不待语言文字之明说也!更非雍正所说必须入室三、五遍,观察其一念不生境界是否不堕昏沉、不堕掉举而得稳定之后方能认定之。今有史实为证,《续传灯录》卷三十二:【……。师〔开善道谦禅师〕于言下领旨,不觉手舞足蹈。元曰:“尔此回方可通书,宜前进,吾先归矣。”元即回径山。师半载方返,妙喜一见而喜曰:“建州子!尔这回别也。”】你看开善道谦禅师,在奉大慧之命送书之路途中悟得,不是在静坐时以一念不生为悟;元侍者助道谦证悟后,半途折回寺中,也不曾先向大慧禅师禀告(因为那是侵犯和尚职权的重大违规事情,不宜言之),然而开善道谦方才回到寺中,初见之时,妙喜一见就知他已经开悟了,就说他这次回来不同于以前了;何尝须要入室三、五遍而长时间检视一念不生境界之稳定与否?当知宗门之悟,绝非离念灵知境界也!故说倡导离念灵知境界者,有过失也!
又如《续传灯录》卷三十二:【既而有闻师入室者,故谓师曰:“本侍者参禅许多年,逐日只道得个不会。”师诟之曰:“这小鬼!尔未生时,我已三度霍山庙里退牙了。好教尔知。”由是益锐志,以“狗子无佛性”话,举“无”字而提撕;一夕将三鼓,倚殿柱昏寐间,不觉“无”字出口吻,忽尔顿悟。后三日,妙喜归自郡城;师趋丈室,足才越阃,未及吐词,妙喜曰:“本胡子!这回方是彻头也。”】若是离念灵知之意识心,焉得如此一观便得明鉴?故知离念灵知心绝非宗门证悟之旨,堕于其中而自以为悟、说向他人者,即成大妄语罪,有大过焉!
然而大慧对于大力支持默照禅之人,并无排斥之心,反而一心想要救度他们。是故昔年大力支持默照禅而反对大慧之人,反而有人被大慧之智能与无私、无我悲心所度,终能远离大妄语业,得入菩萨数中;苟非大慧看话禅之帮助,一生支持默照禅而大力反对大慧看话禅之郑昂尚书,即无可能得度。今录郑昂尚书经由大慧之助,在看话禅中得悟的事实如下:
大慧禅师有一次上堂普说:【彼中〔谓天童会下〕有个士人郑尚明,极聪明,教乘也理会得,道藏也理会得,儒教则故是也。一日,持一片香,来妙喜室中,怒气可掬、声色俱厉曰:“昂有一片香,未烧在,欲与和尚理会一件事。只如默然无言,是法门中第一等休歇处;和尚肆意诋诃,昂心疑和尚不到者田地,所以信不及。且如释迦老子在摩竭提国三七日中掩室不作声,岂不是佛默然?毗耶离城三十二菩萨各说不二法门,末后维摩诘无语,文殊赞善,岂不是菩萨默然?须菩提在岩中宴坐无言无说,岂不是声闻默然?天帝释见须菩提在岩中宴坐,乃雨华供养,亦无言说,岂不是凡夫默然?达磨游梁历魏,少林冷坐九年,岂不是祖师默然?鲁祖见僧便面壁,岂不是宗师默然?和尚因甚么却力排默照以为邪非?”妙喜曰:“尚明!你问得我也是,待我与你说。我若说不行,却烧一炷香,礼你三拜;我若说得行,却受你烧香礼拜。我也不与你说释迦老子及先德言句,我即就你屋里说,所谓借婆帔子拜婆年。”乃问:“你曾读庄子么?”曰:“是何不读?”妙喜曰:“庄子云:‘言而足,终日言而尽道。言而不足,终日言而尽物。’道、物之极,言默不足以载,非言非默,义有所极。我也不曾看郭象解并诸家解注,只据我杜撰,说破你这默然。岂不见孔夫子一日大惊小怪曰:‘参乎!吾道一以贯之。’曾子曰:‘唯。’你措大家,才闻个唯字,便来这里恶口,却云‘这一唯,与天地同根、万物一体,致君于尧舜之上,成家立国出将入相,以至启手足时不出这一唯。’且喜没交涉!殊不知,这个道理便是曾子言而足,孔子言而足;其徒不会,却问曰:‘何谓也?’曾子见他理会不得,却向第二头答他话,谓‘夫子之道不可无言,所以云:夫子之道,忠恕而已矣。’要之,道与物,至极处不在言语上,不在默然处;言也载不得,默也载不得。公之所说,尚不契庄子意,何况要契释迦老子、达磨大师意耶?你要理会得庄子‘非言非默、义有所极’么?便是云门大师拈起扇子云:‘扇子跳上三十三天,筑著帝释鼻孔;东海鲤鱼打一棒,雨似倾盆。’你若会得云门这个说话,便是庄子说底、曾子说底、孔子说底一般。”渠遂不作声。妙喜曰:“你虽不语,心未伏在。然古人决定不在默然处坐地,明矣!你适来举‘释迦掩室、维摩默然’,且看旧时有个座主,唤作肇法师,把那无言说处说出来与人云:‘释迦掩室于摩竭,净名杜口于毗耶’,须菩提唱无说以显道,释梵绝听而雨华,斯皆‘理为神御’,故口以之而默,岂曰无辩?辩所不能言也!这个是理与神忽然相撞著,不觉到说不得处;虽然不语,其声如雷,故云:‘岂曰无辩?盖辩所不能言也。’这里,世间聪明辩才,用一点不得。到得恁么田地,方始是放身舍命处。这般境界,须是当人自证自悟始得。所以华严经云:‘如来宫殿无有边,自然觉者处其中。’此是从上诸圣大解脱法门,无边无量无得无失,无默无语无去无来,尘尘尔、刹刹尔、念念尔、法法尔。只为众生根性狭劣,不到三教圣人境界,所以分彼分此。殊不知境界如此广大,却向黑山下鬼窟里默然坐地,故先圣诃为解脱深坑,是可怖畏之处;以神信道眼观之,则是刀山剑树、镬汤炉炭里坐地。一般座主家,尚不滞在默然处,况祖师门下客,却道‘才开口便落今时’,且喜没交涉!”尚明不觉作礼。妙喜曰:“公虽作礼,然更有事在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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